李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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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画 [起]

1

 

  全圆佑注意那个穿白T的小伙子很久了。

  人民警察全圆佑同志最近喜欢上了昆曲,一有空闲时间就跑到S市有名的小剧院敬亭坊[1]听戏。但是碍于工作,时间没那么宽裕,他始终也没听完过全本的哪部戏。

  他挺享受坐在现场听戏的,但是总一个人去听戏太暴露他单身狗本质了,于是他拉了自己的好搭档洪知秀一起去戏园子听戏。

  洪知秀同志就陪他听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

  “咿咿呀呀的一句话唱半天一个字都听不懂,我都该睡着了。”

  这是洪知秀从戏园子出来说的原话。

  哼,没文化。

  全圆佑心里这样想着。

  因为实在是没人愿意陪他一起听戏,狗就狗吧。全圆佑也认了命,从此之后一个人泡戏园子。

  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发现在场有一个比他还忠实,场场不落的昆曲票友。

  那个小伙子在老头儿老太太和来凑热闹的旅行团中实在是非常的显眼,总是穿着白T、牛仔裤和运动鞋,也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开场前利落的落了座,安安静静的听完,散场之后也不着急,总是等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散了再慢悠悠的离开。

  作为一名专门负责刑事案件的人民警察,全圆佑充分了发挥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去观察这个小伙子。

  是因为觉得难的遇到一个趣味相投的年轻人呢,还是因为一开始就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呢。

  到最后全圆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他。

  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吧。

  全圆佑这样告诉自己。

  那人的脸有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子,肤色倒是很健康的颜色,眼睛总是认真的盯着舞台上演员的一瞥一笑,眼底是沉静和专注,但全圆佑却莫名觉得他的眼睛像是浩瀚的星辰大海,波澜着、闪烁着无限的深意。

  当初全圆佑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眼睛,从此再也没移开过自己的视线。

  再也没有。

  “齐梁词赋,陈隋花柳,日日芳情迤逗。青衫偎倚,金番小杜扬州。寻思描黛,指点吹箫,从此春入手。秀才渴病急需救,偏是斜阳迟下楼,刚饮得一杯酒。”

  初见时戏台上正唱着《桃花扇》第六出的《梁州序》,李香君和侯方域穿着大红喜服咿咿呀呀的调着情[2],全圆佑盯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男人,一时竟像是入了魔。

  他见过许许多多长相惊艳的人,但是他却头一次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着——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谁有着比他更好看的眉眼。

  全圆佑自己曾经是作为小学霸考进了警校的,身边的同学、朋友、同事也都是正经八本有文化的大学生,但是他从未觉得有谁可以称得上是个文人。然而他偏偏在看到那人第一眼便觉得——啊,这是个文人啊。

  全圆佑对那个白衣小哥细致入微的观察了一个月——其实有效时间并没有多久,但是全圆佑觉得不够,不足够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真正开启全圆佑痴汉世界大门的是一次戏散了之后在公交站与小哥的偶遇。

  若说之前对小哥的好奇只是被视觉冲击而产生的吸引,那么从全圆佑那天开始便开始了源于内心深处的躁动。

  那天的S市下着小雨,全圆佑没有把他那小破自行车骑出来,他从戏园子出来之后来到公交车站等车,却远远的看到了车站的雨棚里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他。

  不知为何,全圆佑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的就认定车站里坐着的就是自己目前的重点观察对象。

  顶着雨小跑了几步,近了一看果然是他。

  那人似乎总是那么的安静,端正的拿着一本书细细品读着。

  是一本英文原著,全圆佑大学毕业好多年英语全部还给了英语老师,勉强能看懂封面标题是什么月亮和六个钢笔[3]。

  什么玩意儿。

  全圆佑还来不及在心里吐槽,却看到同样在等车的一个老大爷嘴角耷拉着,冲着小哥阴阳怪气的说着:“现在的年轻人啊,崇洋媚外。就知道看人家外国人的东西,咱们国家的《论语》、《诗经》啊什么的都快没人知道喽。”

  由于不是上下班高峰,车站的人并不是很多,但也不是没有。几个等车的乘客听了这动静对着小哥和大爷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向着谁。

  全圆佑不愿意了,也不是因为大爷说了什么,他就是莫名的不喜欢有人对白T小哥不好。

  他带着平时捉拿穷凶恶极的犯人的气势,几步向前,挡在小哥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睛扫一眼周围的人,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让所有人都闭嘴。

  小哥这时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恼怒,只是小心的在书中夹了个书签,细致的抚平书页合上书,站起身给了全圆佑一个感激的微笑。

  全圆佑一下子就失去了气势,但是他还是想跟小哥说对这无理取闹的无知群众不要客气。

  “您是看过《论语》和《诗经》吗?那么您看的《论语》是《鲁论》还是《古论》[4],对孔子思想的理解有多少?《诗经》的宗旨是什么,《风》、《雅》、《颂》[5]又分别是什么?我刚好对这些有些薄见,愿意和老先生您探讨一二。”[6]

  小哥带着他特有的儒雅气质,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眼神炯炯的看着老大爷,咬字清晰的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世界都静了。

  此时此刻全圆佑只想拍着大腿喊一声干得漂亮。

  这人真有意思。

  他心里想。

  后来由于全圆佑曾经“英雄救美”,成功的和小哥聊了起来。

  小哥叫文俊辉,由于并不熟识除了姓名也没得到许多有用的身份信息,但是文俊辉告诉全圆佑,他也注意全圆佑很久了。

  “怎么说呢,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呢。可能是因为我们俩长得都很好看吧哈哈。”

  再聊起来那大快人心的公交车站看书事件,文俊辉又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带着欢快的语气说道:“我因为专业原因经常会到哪儿都带着本英文原著,空闲的时候就看几页。其实现在我们看的《论语》都是把《鲁论》和《古论》整理到一起的,现代人看《诗经》没有特殊要求或者爱好也没要去研究内涵宗旨。只是今儿这老大爷也太气人了,我故意说话文绉绉的,就是想气他哈哈。”

  那天全圆佑在公交车上看着文俊辉弯如钩月的笑眼,听着他嘻嘻哈哈的吐槽,恍惚如隔世。

  文俊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安静的,欢闹的,沉稳的,开朗的。

  究竟哪一个是真的你。

  亦或,每一个都是。

  

 

1.2

 

  朱栏高阁,绣闼雕甍,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五间抱厦门上题隶书“敬亭坊”[7]。

  园中有佳人负手而立,身姿曼妙,柔却不弱,刚却不硬。

  却看他眉目如画,眉细若柳,着浓妆端发,一身红袍嫁衣,神情却凌厉入骨,眼中透露着一股子的不屈。

  他在不屈着什么,他在挣扎这什么,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他只身一人在园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会儿便下起了烟雨。

  烟雨如梦,他笑了。

  是啊,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唯独依然心头流血的伤口还在,其他的什么喜悦悲伤都不见了。

  这一笑似乎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身形一晃,扶住了身边一棵看起来尚年幼的小树。

  他靠着树依然笑着,笑声越发疯狂。

  到最后他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迎着漫天细雨,对着天空大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8]”

  听他的的声音,竟是个男子!

  是了,敬亭坊是当地最有名的戏园子,而敬亭坊中最出名的便是靠演桃花扇中李香君出名的男旦[9]“小香君”。

  坊间皆知,小香君于前年正月在自己势头正劲的时候宣布再也不唱戏,而后别了敬亭坊的众人与心上人出走北方。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百姓忘记这么一个天才般的戏子。没人知道小香君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想知道。

  两年了,他再回敬亭坊,重唱桃花扇。

  却终究是没有再唱完。

  事后众人议论,这小香君重回敬亭坊没几天,桃花扇唱到第七出,官兵便围了这富丽堂皇的戏园子,捉了上下老小几十口人,封了戏班子。小香君定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才祸害了整个敬亭坊。

  从此红极一时的敬亭坊就此没落,再也没人提起。

  小香君躲在了戏台下瞒过了官兵成为了漏网之鱼,无人发现。

  三天后官兵再查,发现小香君于敬亭坊内自缢身亡,一旁有小香君在一柄溅了血的扇子上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用鲜血写下的字句。

  “莫回头”。

  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小香君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到底在哪。

 

以下是可看可不看的注释。

[1] 敬亭坊-起这个名字有典故的嘎,跟白敬亭没关系。

[2] 戏文出自《桃花扇》卷一第六出眠香《梁州序》,这一出讲女主李香君和男主侯方域梳栊[娼家处女头一次接客叫梳栊],《梁州序》的内容差不多就是在调情,这里就不逐字解释了,如果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跟我讲我再写出来嘎。

[3]《The Moon and Six Pence》中文译名《月亮与六便士》[英]毛姆著。文中全圆佑英语不好把pence(便士)当成了pens(钢笔)。

[4]《论语》在古代有3个版本,包括《古论》《鲁论》和《齐论》。现在通行的《论语》是由《鲁论》和《古论》整理形成的版本,《齐论》已经在汉魏时期失传了。

[5]《风》是周代各地的歌谣;《雅》是周人的正声雅乐,又分《小雅》和《大雅》;《颂》是周王庭和贵族宗庙祭祀的乐歌,又分为《周颂》、《鲁颂》和《商颂》。

[6] 公交车站事件是真的发生在我的文学老师身上的,不过由于老师是个平时说话都柔声细语的仙女姐姐,后面怼回去的话都是老师的腹诽。

[7] 这里的建筑借鉴了《红楼梦》的怡红院。

[8] “善恶终有报…”两句并没有找到这句话的典故…但是估么着应该是当代创作。

[9] 男旦-戏曲中男扮女的角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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