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吃瓜

入画 [转]

3.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嚣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时间一度凝固在这句话上，但是片刻文俊辉便“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默。

  “这样说是不是听起来很有深度。我们这些搞文学的混不出个名头的话，也只能靠装着有深度养活自己了。其实啊，很多文学名著我都觉得挺无聊的，但是这毕竟是我专业，该研究还是要研究的。”

  文俊辉真的很善谈，和活了快三十年依然被公认反应慢，聊不下去的话题终结者全圆佑完全不一样——虽然全圆佑自己不觉得反应慢，他只是总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于是不想说话了而已——证据就是每次抓凶犯的时候全圆佑总是很及时的出现。

  在文俊辉的带动下，他们两个天南聊到海北，似乎没有什么话题是难以触碰的——就算是情怀这种虚无的东西，他们都能聊很久。

  “昆曲？昆曲是爱好之一吧。其实之前听到过有人背后说我听昆曲装高雅。我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喜欢摇滚，有人喜欢通俗，有人喜欢爵士。昆曲也是一样的，我听着很舒服，所以我喜欢听。我不觉得昆曲有什么门槛，有些人觉得这些事传统文化呀，听不懂呀什么的。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并不是不喜欢昆曲就低俗，我想听就听喽，听不懂怕什么。我也喜欢K-POP，照样听不懂啊。”

  全圆佑喜欢看文俊辉说到兴奋的样子，那是一个鲜活的文俊辉，骨子里有修养气质，却依然会笑会闹，会抽烟会吐槽。他曾崇拜文人文俊辉，但是现在他更崇拜普通人文俊辉，那正是他这么多年来想活却没活成的样子。

  虽然遇到文俊辉之后他当了一阵子的痴汉，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他确实一直是一副由身到心都冷淡的模样，甚至因为“长得像渣男”这理由，局里的大姐搞联谊给单身的小伙子们介绍对象都没有他的份。他有每天嘻嘻哈哈的亲哥哥崔胜澈，有一直假正经真搞笑的好搭档洪知秀，他活的不可谓不开心，但是他见到了文俊辉，他见到了自己的向往，他才知道这些年自己过得其实并不轻松。

  到了长沙之后，他们两个像是真正的来做游客的样子，整天吃吃喝喝，逛逛景点，晚上回宾馆聊聊天说说话然后互道晚安，安然入睡。

  直到快要离开，全圆佑也没能想到自己一定要来长沙的理由，同样的，他也不相信文俊辉真的就是过来游玩的。

  但是空想是没有用的，事实证明他们两个确实是几乎玩到了最后。

  那夜，他盯着文俊辉的侧脸，盯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定开口问道：“文老师，你这次来长沙，真的是来玩的吗？”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文俊辉的耳朵里。

  文俊辉叹了口气，扭过身歪着头看着全圆佑：“那你呢？”

  相对无言。

  良久，文俊辉似乎是思虑了好久，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来。我只是……梦到了自己在长沙，想着可能长沙可能有我前世的记忆，我就来了。”

  全圆佑有点吃惊，也想到了自己做过的虚无缥缈的梦。

  “没想到，文老师也信来世今生吗？”

  文俊辉笑了笑，顺便还撩了一下自己很久没剪的头发，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信鬼神不信命，只相信科学。”

  “但是，人哪又能轻易的搞懂天地呢。”

  那次是他们认识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聊得并不痛快，两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思，想着自己又抑或是对方的事情。

  第二天是他们在长沙的最后一天，文俊辉和全圆佑睡了个懒觉，几乎是过了中午才出门逛逛。

  文俊辉不知为何特别中意古玩店，每进一家店都要问问有没有一柄黑沉香扇骨、白纸三矾扇面、上面画了桃花的扇子。

  这样的扇子有很多，品质高低的都有，但是没一个文俊辉满意的。

  全圆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暂且就当把这做是文人文俊辉的另一个爱好了。

  逛了整整一下午，文俊辉的扇子没有问到，反而两人提了大包小包的各种土特产，最后拎着这些东西上了晚上的飞机，回到了S市。

  凌晨一点二人到达了目的地，取了行李，等出租车的时候，他们正就“究竟长沙和S市附近的W市哪里的臭豆腐更好吃”产生讨论，人民警察全圆佑却敏锐的发现旁边似乎有人一直以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看着自己和文俊辉。

  他偷偷拽了拽正激昂的说着“W市的臭豆腐天下第一无可比拟”的文俊辉，眼神示意了那个可疑人士的方向。

  文俊辉转过身看到那人，楞了一下，然后又端着他得体又温柔的微笑打了个招呼。

  全圆佑有点不高兴，他希望文俊辉的温柔只能给自己。

  不过他知道这不可能，据文俊辉在学校里的好朋友崔胜澈介绍，文俊辉像是个中央空调一样，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好，学生们上大学英语课睡着了一半把文老师气的敲黑板，敲醒了所有人却又不忍心发脾气，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讲下去。连教务处的老师都收到过文老师亲手包的饺子。

  所以文俊辉对我温柔，与我聊人生聊理想，和我赏月，为我弹琴。这些事他对其他人也都做过吗？

  全圆佑脑子里又过了些有的没的，不一会儿就等到了出租车，他们俩上了车继续聊臭豆腐，那一夜，终究是祥和的过去了。

  后来全圆佑回到了警局，收到了在自己逍遥的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案子，忍不住捶胸顿足对天大喊赚钱不过如此，且赚且珍惜[1]，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工作，又只能灰溜溜的沉迷于办案去了。

  其实很多案件的凶手并不是那么的穷凶极恶，他们恶念当头犯了案，等冲动过去之后就会害怕，他们不敢动警察，但是他们怕死。

  抓这些犯人最头痛的是他们一直在躲，由于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牵挂，但凡有一点线索暴露就马上躲到别的地方。

  全圆佑刚从长沙回来就遇到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嫌疑人，他全程负责追踪，这一折腾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文俊辉，但是太累了，凶手一天抓不到，群众就不会消停，他们警察也会觉得对不起受害人，他一刻都不敢松懈。

  等他办完了案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联系文俊辉的时候，他接到了文俊辉的电话。

  “圆佑啊，我要走啦。”

  全圆佑脑子还处于罢工状态，一时没搞清楚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3.2

  

  无端天赐与聘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2]

 

  小香君红遍苏州的时候，据说连京城都有达官贵人特地过来听戏。

  他自己是不在乎这些虚来的名头的，得名才得利，所以在他心里，多大的名头也比不过足够的赏钱。更何况这年头的唱戏的多是无家无室的孤子，他也一样，他无家要养，虽然得的赏钱大部分要交给戏班子，但是剩下的足够他养活自己，他很开心。

  若一定要说他在这等平康巷久居的理由，那可能是他真的很喜欢唱戏吧。

  戏子入画，画中写诗。他喜欢在戏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人人叫他小香君，他也是不在乎的，众生皆虚妄，他很少去管别人做什么，说什么。渐渐的，大家都忘了他的真姓真名，似乎是他天生姓小名香君似的。

  偶尔他也自嘲，人家李香君是秦淮八绝[3]之一，他小香君又是怎么回事。

  他曾想过等哪天自己不想唱戏了，赚够钱了，就离开敬亭坊，娶自己心仪的姑娘成家种田。

  但他万万没想到内心的悸动来的那么快，更没想到那人不是个姑娘。

  那人听了他的戏似乎是非常喜欢，戏散了之后偷偷翻墙到后院堵他。

  “这位公子，我是您的戏迷。您唱的真的太好了，在下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么？”

  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是很久很久很久了——都没有人在意过他真的叫什么。

  “文俊辉。”

  “在下全圆佑。”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4]

  全圆佑在文俊辉心中有多好看——他觉得全圆佑有着世上无人能比拟的眉眼，就算他总是板着脸，就算他的眼睛总是低垂着看不到情绪，文俊辉依然觉得他是那般的鲜活俊朗。

  说是一见倾心不为过，动情不需要时间的消磨，真正对的人，只需一眼便可认定终生。

  文俊辉演了一世的女人，从未怀疑过自己有着男子气概的事实，唯独见了全圆佑，他觉得他愿意去做弱势的那一位来维持他们的关系。

  文俊辉喜欢全圆佑入骨这毋庸置疑。

  他不知道全圆佑的心意。

  全圆佑每日都回去听他的戏，每日都会翻后院的墙，每日都会对文俊辉表达自己的敬仰，然后讲述自己对当日演出的戏的理解。但是文俊辉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终有一日，文俊辉再也受不住这种自己挣扎的煎熬，早早等在了后墙边，在全圆佑刚翻过墙，落地还不稳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袖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把他按在了墙上。

  “秀才渴病急需救，偏是斜阳迟下楼，刚饮得一杯酒。”

  就算是羞到不敢抬眼，文俊辉还是唱出了这一句《梁州序》中赤裸裸求欢的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他没唱过小生的词，不知是生疏还是紧张，唱的有些颤抖。

  全圆佑始终也没有说话，文俊辉悄悄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眼中满是宠溺，嘴角噙着笑。

  他凑到文俊辉耳边，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吹了下他耳边的碎发，声音低沉的说道：“你愿意。”

  是陈述句。

  也不待文俊辉回答，他便抱起文俊辉一个飞身越过围墙，急急的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宅院。

  绡帐里，赤裸相对，相顾无言却笑中带羞，只当个娇花向日悄开遍，暖风袭面桃李开。

  云雨翻云，入巷极深。帐外看不清明高唐之事，却能听得隐约传来低低的呻吟和并不真切的哭泣。[5]

  夜时梦长，月明缺稀，不过良辰好景几回合。

  后全圆佑赠与文俊辉自己亲手画的桃花扇做终身信物，文俊辉用自己的积蓄在敬亭坊赎了自己，陪全圆佑赴京城参加会试。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以下是可看可不看，不看没影响的注释。

[1] 原话“人生不过如此,且行且珍惜。自己永远是自己的主角,不要总在别人的戏剧里充当着配角。”——林语堂。这里全同志在自嘲。

[2] “无端天赐与聘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出自秦观《八六子·倚危亭》。全诗是表达词人和自己喜欢的歌女的离别相思之情，这两句是夸歌女美和表达恋爱多么美妙。

[3] 秦淮八绝指柳如是，顾横波，马香兰，陈圆圆，寇白门，白玉京，李香君，董小宛。

[4]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出自柳永《昼夜乐·洞房记得初相遇》。这里的“洞房”指的是妇女居住的闺阁。

[5] 这里的“云雨”“入巷”“高唐”都是啪啪啪的意思。

 

TBC.

由于我没去过长沙不敢瞎写所以佑灰长沙游就一笔带过了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