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吃瓜

剔骨 [二]

3.

 

  无根之树，无源之水，无心之爱恨情仇。

  全圆佑找不到一个出口，对文俊辉的讨厌也好，着魔也好。无论如何他想不再被文俊辉牵扯情绪，但是他做不到。

  李明是个完美的女朋友，但是全圆佑甚至比起关注自己女朋友更在意文俊辉。

  像是约好了一样，每周一三五上午第二节下课在高二年级楼的三楼楼道里偶遇，每周二中午三食堂的小炒窗口一起排队。

  从未商量过，但是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每天都是文俊辉的笑脸贴上全圆佑的冷漠。

  文俊辉身边总是有他们煎饼果子乐队的某个人，全圆佑身边总是李明或者权顺荣。他们这样偶遇的次数太多，导致权顺荣和李明已经和煎饼果子乐队混了个脸熟。

  唯独当事人还是不冷不淡的尴尬关系。

  不知不觉，这群不务正业忙着演出或忙着恋爱的高二学生们就升到了高三，渐渐的减少了自己的活动开始醉心于学习。

  文俊辉和全圆佑还是保持着每周至少偶遇三次的频率，不说话不交流，但是在彼此的生活中存在感极高。

  全圆佑依然觉得文俊辉不像个爷们，依然很讨厌他，但是又无法抵挡自己内心深处对文俊辉想要接近的欲望。

  他搞不懂自己，搞不懂文俊辉。

  心里的悸动一天比一天更剧烈，直到高考来临了。

  终于可以远离文俊辉了。他这么想着。

  全圆佑高考发挥正常，考上了自己一直想去的J大的电气工程学院。本来想上了大学就和李明分手的——也不要一直耽误人家姑娘，但是没想到李明也报了J大，只不过是不同的专业。

  他本来已经想好的“异地感情容易淡”的理由也不成立了，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和李明保持相敬如宾的情侣关系。

  在开学报到的时候见到文俊辉的全圆佑脑子一片空白，几个字在脑海中缓缓的出现。

  阴魂不散。

  他没想到文俊辉也考到了J大。

  而且和他同专业。

  毕竟高中校友考到一起不容易，全圆佑也勉为其难的和兴致高昂的文俊辉聊了聊。

  聊起来之后全圆佑又有些恍惚。

  他貌似……已经整整三年没和文俊辉说过话了，连他的声音都觉得陌生。

  他听着文俊辉说崔胜澈洪知秀都在这个学校，李知勋本来也报了这个学校但是成绩不够掉档了，不过也在C市，离他们不远。

  文俊辉絮絮叨叨的说着他自己的事，全圆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文俊辉的厌恶一定压根没有影响到他，他真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老好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态度，一心只想着别人对自己的好。

  想到这全圆佑又有些心软，最后帮文俊辉把他所有的行李都搬上了六楼的寝室。

  全圆佑的个性一直是有些冷淡的，连关系最好的竹马竹马权顺荣和亲女朋友李明都很少看到全圆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也不是不会笑不会闹，只是表现的不太明显而已。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文俊辉的厌恶表现的那么赤裸，让周围的人都非常的不解。

  更让人不解的是文俊辉这么多年居然也没察觉到全圆佑对他是反感的。

  开学之后不久全圆佑加入了艺术团的街舞队，因为宿舍离教学楼太远跟学长买了辆N手自行车，平时的生活就是打打游戏上上课，去街舞队排排节目跳跳舞，也乐得自在。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频繁遇见文俊辉了。

  每天早上骑自行车去上课都能看见文俊辉高高瘦瘦的背影，慢慢悠悠的走在上课的路上。

  本来全圆佑是假装没看见就骑过去了。

  但是文俊辉已经连续一周早上第一讲课迟到了。

  全圆佑这天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个慢慢悠悠走路的人，自己心里给自己了个白眼，犹豫了一下，按下了自行车刹车。

  因为自行车太旧，刹车之后向前滑行了将近10米才缓缓停下，刚好稳稳当当的停在文俊辉身边。

  全圆佑仍然是满脸的冷漠，连正脸都没给文俊辉，一句话也没说。

  文俊辉歪着头看着全圆佑和他的破车，反应了几秒钟，然后高高兴兴的坐在后座上，一手扶住后座的把手，一手搂住全圆佑的腰。

  全圆佑觉得自己被文俊辉摸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在烧，那火焰愈发浓烈，一直燎到了他的心里。

  “谢谢圆佑哦。”

  他听见那个人温柔却意料之外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罢了。

  他自己心里叹了口气。

  认命吧，文俊辉可能天生就是来克全圆佑的。

  让他爱不得、恨不得、碰不得、离不得。

  全圆佑知道自己内心里对文俊辉的态度开始改变了，但是他很害怕——没有由来的就很害怕，害怕接近文俊辉。

  或许，这就是全圆佑的劫难吧。

  

4.

  

  大学的恋爱再也不像高中那样被视为禁忌，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牵着自己恋人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享受着在阳光下公开感情的幸福。

  同理，也失去了曾经偷摸恋爱的紧张刺激感。

  如果说高中时全圆佑对李明的宠爱是基于李明本身长得好看和一位男士对女士应有的风度的话，那么让这份宠爱一直持续了三年的理由是全圆佑喜欢这种对老师和家长隐瞒恋爱刺激感。

  全圆佑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生活无趣的人，他的冷淡多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趣，而他对一些能让他认定了的事情也充满了执念。

  例如说喜欢早恋的刺激，再例如说讨厌文俊辉。

  大学才过去一个学期，他对李明已经有些倦了——他不喜欢每天被当成展览品一样被李明拉着到处逛。

  就算自己的同学都说羡慕自己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现在依然讨厌和文俊辉相处，但是态度已经缓和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初中时候和文俊辉同桌三年都没有大学这一个学期说的话多。

  文俊辉单纯，善良，有趣，待人温和，多才还多艺。

  可全圆佑讨厌他的漂亮。

  文俊辉加入了艺术团的话剧队，同样是艺术团的人，两人经常会在排练的时候遇见打招呼。然后全圆佑就听到了自己街舞队的朋友说文俊辉漂亮。

  全圆佑莫名的对“文俊辉很漂亮”这句话深恶痛绝，顺便也牵连到了无辜的文俊辉本人。

  他经常夜半惊醒，在黑暗中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心跳——他梦见文俊辉双手沾着鲜血，缓缓靠近自己，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将血印都抹在自己的脸上，满脸的温柔，乖巧的靠在自己的怀里。

  弗洛伊德认为在隐秘的梦境所看见、所感觉到的一切，呼吸、眼泪、痛苦以及欢乐，并不是都没有意义的。

  所以这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经常会在噩梦惊醒后回忆他和文俊辉的过去，却想不起任何有意义的故事。他明知道文俊辉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控制不知自己对文俊辉的排斥。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文俊辉产生了异样的悸动。

  可能是精神分裂吧。

  全圆佑想如此安慰自己，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精神十分的正常。

  文俊辉打乱了全圆佑的生活节奏，连精神一向大条的李明都看出了不对劲。

  那天是艺术团的例行排练，排练结束后李明买了矿泉水来找全圆佑，但是全圆佑带着跳舞后一身的汗，喝着李明买的矿泉水，坐在离话剧队排练室不远的长椅上，眼睛不住的往话剧队排练室瞟。

  明明门关的很严，他还是会想下一秒文俊辉会不会推门出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李明满脸的失落。

  两人之间沉默的完全像是陌生人。

  李明犹豫了很久，终于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话剧队排练室里传出了桌椅碰撞的声音。

  “你他妈演不了就滚，别耽误我们排练！”

  教室里传来了男人的叫喊声，像是吵起来了的样子。

  全圆佑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事情会跟文俊辉相关，着了魔一样一步一步的往话剧队排练室那边挪，李明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挪到门口的时候果然就听到了文俊辉温和的声音。

  “我不是想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只是觉得这一段我可以演的更好一点。”

  全圆佑突然想起前几天他载文俊辉去上课的时候，文俊辉说过话剧队想排一个《李尔王》的话剧专场，而这次选拔出来的主角李尔的扮演者就是文俊辉。

  当时全圆佑就想过，才大一就出风头演主角的文俊辉一定在话剧队里拉了不少的仇恨。没想到这事还真的成了真。

  想找茬的人无论如何都能挑出文俊辉的错，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全圆佑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叫骂声愈发激烈，文俊辉的声音一点一点被压下去，他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他心里想，他果然讨厌娘里娘气完全不懂反抗的文俊辉。

  但是他身体不受控的做出反应，踢开了话剧队排练室的门。

  “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里面混乱的场面也停住了。

  大家对于踢门的这人完全一头雾水，只有文俊辉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歪头看着全圆佑。

  全圆佑本身长得就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冷峻气质，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没敢说话，只有一个满脸通红看起来是骂了很久的男人，指着全圆佑喊道：“你谁啊！”

  全圆佑脸上难得出现了瘆人的冷漠，连正眼都没看那人，只是盯着文俊辉。

  “我来接你。”

  本来按时间排练也要结束了，话剧队的队长看气氛太过于尴尬，客套的说了几句便散了大家。全圆佑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身后跟着低头看不清表情的李明和灰溜溜给大家赔笑的文俊辉。

  一直到把文俊辉送回寝室，三个人也没说什么。

  李明说想要散散步，全圆佑没有回寝室陪着李明围着荷花湖遛圈。

  走到第三圈两个人的气氛还是很尴尬，全圆佑不说话，李明也不说话，似乎是比这谁沉默的更久一样。

  眼看寝室就要关门了，李明终于受不了这气氛，抬头看着全圆佑。

  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全圆佑有些慌乱，但是他心里明白，该来的果然是要来了。

  “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你喜欢文俊辉。”

  是陈述句。

  是了，在全圆佑冲动之下踢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了。

  他喜欢文俊辉。

  之前那么多年的排斥、讨厌，只是因为他害怕——他的内心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喜欢上文俊辉，但是这很危险。热爱与憎恨，他下意识的选择了远离。

  看着沉默着不否认的全圆佑，李明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全圆佑其实很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某个人”这个问题，喜欢这种东西靠的是磁场的吸引和懵懂的感觉，根本无法明确的说出来具体的原因。

  但是他无法拒绝回答李明的任何问题。

  “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他如此回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