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吃瓜

剔骨 [四]

7.

  

  灯繁三市火，綵散一城花。

  全圆佑觉得自己在L市呆了一辈子。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文俊辉说的是来L市度假而不是旅游。

  每日寻找L市的美食，吃牛肉面吃羊肉串，喝茶看河吹风，租车上山看夜景，漫步河边看喷泉，倦了就睡，情致高昂了就滚床单。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行程，但是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腻。

  也许是因为L市确实太过于安逸，也许是因为陪伴在身边的是可以依靠的人。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没有谁是弱势谁是强者，相互依赖相互陪伴的生活是这一生最完美的归宿。

  文俊辉真的一点也不娘。

  全圆佑心里唾弃着从前的自己。

  他只是一个过于乐观也足够成熟的少年人罢了，他只愿意留意自己身边的美好，故而活的更加快乐。

  L市是个多民族聚集地，为了尊重民族的传统他们并不会在公众场合太过亲昵，相处模式也是好朋友的样子，但是爱情是没有办法掩饰的，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声招呼，都能体会到对方的深情。

  在L市呆了半个月，两人回到家乡T市。

  全圆佑父母都是T大的教授，虽然十分开明但是全圆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会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回家见到父母的一瞬间有些愧疚也有些愤怒，好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也想不出一个能两全的结果。

  那文俊辉呢？他家里又怎么样？我是不是算是……带坏了他？

  全圆佑又开始胡思乱想，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越想越烦躁。

  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了文俊辉的电话。

  “圆佑！我爸妈想见见你！”

  ？？？

  原来一切都是这么简单的吗？

  全圆佑在去文俊辉家之前戴上了护腕护膝，只求他的家长打人不要打脸。

  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进了文俊辉家，却意料之外的看见了两男两女四个人，而且其中两个他还认识。

  文影帝和刘歌王？

  文俊辉热心的给他介绍，文影帝是他的父亲，刘歌王是他父亲的男朋友，旁边长得高挑一点的女性是他的母亲国际上出名的李设计师，稍微温婉一点的是他母亲的女朋友张助理。

  全圆佑听完这些介绍之后觉得自己的腰有点疼。

  见家长的程序非常的繁琐，李设计师非常嫌弃全圆佑拎着的水果补品，张助理偷偷打量了一下全圆佑偷偷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身材长相还满意，刘歌王和文影帝满脸严肃的问了些生活习惯爱好之类的问题。

  全圆佑甚至听到了文影帝和李设计师偷偷的说：“我们俩都是1，为啥生了个儿子是0呢？”

  文俊辉就一直笑眯眯的坐在全圆佑身边。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全圆佑从文俊辉家出来之后的心情，文俊辉送他出门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他爸妈之前流连花丛各自取乐，是他上了高三之后才慢慢的找到了对的人安稳下来。

  所以文俊辉是两个社会金字塔中靠近顶层的两个人同婚后产生的……一个错误。

  全圆佑心疼文俊辉，同时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恐惧。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文俊辉总是笑着，但是他的笑是真的吗？

  他又觉得自己搞不懂文俊辉了。

  他想给文俊辉真正的幸福，想懂他，爱护他，照顾他，想让自己的父母也接受他，给他同样的爱。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全圆佑没办法在大一刚结束的时候就带着文俊辉跟家里出柜，后果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想到这里，全圆佑暗暗下定决心。

  他要变得更强，要能给文俊辉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发愤图强好好学习的全圆佑真的除了和文俊辉出门约会之外就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学习，让他的父母非常欣慰。

  一个暑假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煎饼果子乐队的老幺李硕珉终于也脱离了高中的苦海，考上了S市的音乐学院Y大。这下整个乐队的成员都在S市，他们又开始了酒吧驻唱的打工之路。

  和之前高中时候一样，鼓手文俊辉，吉他洪知秀，键盘李知勋，贝斯崔胜澈，主唱李硕珉。

  化着妖艳的妆，挂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冷峻表情，唱着无病呻吟的情歌。

  唯独有一点不同的，就是多了固定观众全圆佑。

  文俊辉不常唱歌，但是只要他唱，那天晚上的男厕所门口必会摆上一个“清洁中”的牌子。

  包括李硕珉在内的煎饼果子乐队的所有人都对全圆佑和文俊辉在一起这个消息完全不吃惊，这反而让全圆佑有点吃惊。

  乐队本来是四处串场子的，但是后来有一位据说是因为家里穷高中都没上完，靠着打工赚钱开了酒吧的励志老板金珉奎非常欣赏他们，花了大价钱邀请他们做固定驻唱，从此他们也有了自己的窝点。 

  非常巧的是，老板的男朋友也是J大的学生，居然还和李硕珉同班。

  那是个长得很秀气的东北汉子，和金老板同框的时候总是满脸的不耐烦，但是从眼神中能看得出来，他爱金珉奎不比金珉奎爱他少。

  爱情是需要对等的。

  全圆佑每次看到金老板和他男朋友徐明浩在一起打打闹闹，就忍不住去看文俊辉。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恐慌着，与文俊辉的距离越近，他心里的恐惧就越大。他找不到这个恐惧的源头，他害怕，怕会失去文俊辉。

  而且……他说不清，究竟他们的爱情是不是对等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是当他们两个人的格局中没有旁观者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8.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完全避开黑暗的滋生，包括人类的心灵。

  权顺荣说要带人来S市旅游顺便正式的和文俊辉见一面，全圆佑当然是热烈的表示欢迎。

  去机场接机的全圆佑和文俊辉意外的见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其实也许剪了短头发会是帅气的，但是因为披肩长发配上精致的五官，让人一下分不清明性别，第一印象就变成了漂亮。

  这人跟着权顺荣说说笑笑的推着行李出来，看起来就是权顺荣说带过来的人了。

  “HEY，圆佑，这位是尹净汉，比我们只大一岁但是上学早，之前在警察局当过我爸的徒弟，但是因为办案的时候太过冲动犯了错就辞职了，现在在当无业游……啊不对，是私家侦探。”

  尹净汉听了这个吊儿郎当露人短处的介绍也不生气，只是笑骂了几句。

  “净汉哥，这个是我好哥们全圆佑，这个是他男朋友文俊辉。”

  双方友好的握了手，简单的客套着就上了车。

  后来的几天，文俊辉和全圆佑带着尹净汉权顺荣逛了S市各大著名坑游客景点，吃了许多著名的当地小吃，几乎是做到了全职地陪的程度。

  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重逢必然是回忆起曾经浪荡过的岁月，他们三个校友都不是腼腆害羞的人，聊起高中时候的事都是完全无下限无节操，权顺荣会故意提起全圆佑讨厌文俊辉的事，文俊辉也不在乎的样子，抱起全圆佑的胳膊说“曾经的都过去了，反正现在他是我的”。

  权顺荣说羡慕全圆佑和文俊辉现在能相处的这么好，尹净汉嘴角挂着笑打量着文俊辉。

  直到S市观光游览计划的最后一天，气氛都还是很融洽的。

  权顺荣想去买些土特产给父母带回去，而尹净汉有些不舒服。最后只好是全圆佑陪着权顺荣去买东西，文俊辉留下来照顾尹净汉。

  等土特产小分队走了，酒店的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尹净汉从被窝中爬起来，完全没有一丝生病的样子。

  “文俊辉，我观察了你几天真的没有任何破绽，好像活的没有任何负担，但是我知道是你。”

  文俊辉正在给尹净汉倒热水，听到这话楞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微笑，问道：“哦？净汉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当年张伟是吸毒过量产生幻觉从废弃建筑工地的高架上掉下去摔死的，我从小看他长大，到他初中我才离开。他不可能是那种会去吸毒的孩子。而他临死之前半年内，交往最频繁的就是你。”

  尹净汉真不愧是做过刑警的人，他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的逼近文俊辉，眼神凌厉语气严肃，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场。

  恰好文俊辉是那种无论什么场合都能镇定自若的人，他放下手中的热水壶，笑的似乎还有点愉快，反问道：“哦？张伟是吸毒了吗？当年警察都封锁了消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死因呢。而且净汉哥你这样没有证据全凭直觉瞎怀疑人是不对的。”

  尹净汉确实被噎到了，他为了这个案子奔波了多年，最终嫌疑人锁定在文俊辉身上，但是他也知道当年警察曾对文俊辉进行过调查，他本人没有任何吸毒反应和迹象，案发当天文俊辉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文俊辉的痕迹。

  他被这个案子耽误了太久了，他不甘心也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心里认定了小时候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胖子张伟一定不会主动去沾染毒品，所以文俊辉就算不是最后的凶手，也一定在其中起着什么作用。

  尹净汉心里懊恼，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冲动的毛病，现在暴露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收获。

  文俊辉看他沉默，礼貌的笑着，说：“净汉哥，你看起来病已经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优雅的开门，离开。

  却没想到看到门口站着的全圆佑。

  “啊……顺荣忘了带钱包，我来帮他拿……”

  话音刚落，就听到权顺荣的声音远远地从楼道那头传过来：“全圆佑你是洗了个澡吗！拿个钱包拿这么久！我都要睡着啦！”

  气氛一度很尴尬，连文俊辉也差一点没保持住微笑。

  后来除了权顺荣的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度过了最后一天。

  送走了两位客人之后，全圆佑和文俊辉回到了他们一起租的出租屋里。

  他们自从确定关系之后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局面，全圆佑不想让文俊辉和自己被困死在这样的境地里，努力的想打破沉默，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文俊辉先开了口。

  他叹了口气，却难得的没有直视全圆佑的眼睛，难得的没有笑，缓缓开口道：“你听到的那件事……”

  “我相信你！”

  全圆佑最怕的就是文俊辉难过，他不想让文俊辉觉得自己不信任他，赶忙表明了态度。

  谁知文俊辉听全圆佑这么说，只是苦笑了一下，酝酿了许久才敢看全圆佑的眼睛。

  “Nothing will come of nothing.”

  全圆佑记得文俊辉曾说过，这是他演过的话剧《李尔王》中的台词原版。

  一无所有只能换来一无所有。

  他开始颤抖，他似乎知道了文俊辉要说什么，他不想听，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打断文俊辉说话。

  “那件事，是我做的。”

TBC.